第(1/3)页 调研组的临时办公室。 马博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将一份泛黄的北河村征地补偿协议复印件推到一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不对劲。 这份协议太“干净”了,条款清晰,签字盖章齐全,补偿标准虽然偏低,但完全符合当时区里公布的指导价下限,挑不出任何程序上的毛病。 但直觉告诉他,这不对劲。 同期邻村的类似地块,补偿标准普遍高出百分之十五到二十,为什么单单北河村卡着最低线? 他的目光落在协议末尾“村民代表”的签名上——赵希同。 这个赵希同……好像是他大学同学。 虽然不是同专业,但当年在校辩论会上打过交道,印象很深。 一个理想主义者,言辞犀利,坚信马列,崇拜格瓦拉,经常为工人权益、社会公平这类话题和人争得面红耳赤。 毕业后听说他回了老家明州,好像在一所中学当政治老师。 怎么会是他? 他成了村民代表? 还签了这么一份明显压价的协议? 马博心里疑窦丛生。 他了解赵希同,以他那倔驴脾气和理想主义情怀,不太可能轻易在这种事情上妥协,更别说代表村民签这种字了。 这里面一定有隐情。 犹豫再三,马博还是决定联系一下这位老同学。 或许,能从他那打开突破口。 他翻出几乎不用的大学校友群,费了点劲才找到赵希同的联系方式,一个本地手机号。 电话拨过去,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哪位?”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一丝警惕和被打扰的不耐烦,背景音里隐约有孩子的喧闹声,像是在课间。 “卫国?是我,马博,政法大学零三级,咱俩一起打过辩论的,记得吗?” 马博尽量让语气显得热络。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在回忆。 “马博?” 赵希同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点惊讶,但随即又冷淡下去。 “哦,想起来了。有事?” “是这样,老同学,好久没联系了。我现在在市里……嗯,一个政策调研组工作,正好接触到北河村以前征地的一些材料,看到你的签名了,想跟你了解一下当时的具体情况,方不方便聊聊?” 马博小心地斟酌着措辞。 “政策调研组?” 赵希同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气里突然带上了一种毫不掩饰的讥讽。 “呵,又是哪个衙门搞的新花样?怎么,当年的补偿标准太低,现在良心发现,想给老百姓补点钱?” “不是,你误会了,我们是想重新梳理一下……” “梳理个屁!” 赵希同粗暴地打断了他,声音陡然激动起来,电话那头的背景音也安静了,似乎他走到了一个僻静处。 “马博,我还以为你当年在辩论台上满口的‘公平正义’、‘社会责任’是真的!没想到啊没想到,你也穿上这身皮,成了他们的走狗!” 马博脸色一僵: “卫国,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们只是正常工作……” “正常工作?给谁正常工作?给那些吸血的资本家擦屁股的正常工作吗?!” 赵希同的声音带着愤怒的颤抖。 “北河村的事,你们早干什么去了?当初四海集团的人带着白手套,跟着区里镇里的干部,连哄带吓,逼着大伙签字的时候,你们在哪?” “现在想起来调研了?是不是四海集团又看上新地块了,嫌以前给的太少,名声太臭,想让你们出来走个过场,粉饰太平,好继续圈地捞钱?!” “我不是……” “你不是什么?!” 赵希同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 “马博,你摸摸你自己的良心!当年咱们在大学里读《论》,读《宣言》,说好的不忘初心呢?说好的为人民服务呢?” “社会的价值是工人农民创造的!是千千万万普通劳动者创造的!不是那些狗屁的、只会剥削压榨的资本家,更不是你们这些为他们鞍前马后、涂脂抹粉的官僚!” “你们调研?你们能调研出什么?调研出怎么更好地帮他们巧取豪夺?调研出怎么更漂亮地堵住老百姓的嘴?” “我告诉你,北河村的补偿标准为什么低?因为四海集团够黑!因为当时的干部够烂!因为他们根本没把老百姓当人!” “我为什么签字?你以为我想签?我爹妈在村里,我妹在镇上的厂子干活!我不签?不签就有地痞流氓天天堵你家门口!不签我妹第二天就下岗!” “你们现在来装什么大尾巴狼?!滚蛋!” 啪! 电话被狠狠挂断,忙音嘟嘟作响。 马博拿着手机,僵在原地,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隔空抽了一记耳光。 办公室里其他几个加班的同事疑惑地抬起头看他。 马博嘴唇动了动,想挤出一个“没事”的笑容,却发现自己脸颊僵硬,根本笑不出来。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