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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能不能不要这样子说话，总感觉你变成了深闺怨妇，我可从没在外面沾花惹草啊，我对天发誓。”

    男人挠挠头，显得有些局促，手中的铝条被折迭两三次，揣进兜里，挤出一大坨……这家伙居然在调戏一个超级人工智能。

    诺玛不再说话了，她选择‘听懂’男人的暗示。

    巨大的屏幕暗了下去，黑暗里只剩下繁多的红色和绿色的小灯在跳闪，庞大的人格数据涌入这台超级主机，仿佛海水逆涌入江河。硬盘灯、数据流量指示灯、主机频率指示灯都在以十倍的速度闪烁，而且越来越快，最后一种近乎疯狂的频率已经控制了整个地下室的节奏。

    学院的年轻人喜欢把所有东西都拟人化，然后二创化成美少女，诺玛作为离学生们最近的‘朋友’，从入学那一天起就是比导师还要关系密切的存在，当然无法免俗，而因为永远平稳的情绪、以及永远和蔼的声音，她的形象大多是身穿秘书装，戴着黑框眼镜前凸后翘的成熟白人女士形象。

    但这时一束光从头顶正上方打下来，落在男人面前，荧光的碎片在那束光里悠悠然飘落，仿佛飘雪似的，一个女孩的影子站在光束中央。

    并不是论坛里广为流传的成熟秘书形象，而是一位‘せいそけい’的女孩。

    这个日语词汇经常在动漫里出现，直译过来就是‘清楚系’，核心特征包括年轻、透明感肌肤、黑发、端庄举止和简洁利落的着装，强调‘不染凡尘污垢’的纯净感。

    面前的女孩绝对符合这些特征，半透明，闪烁莹莹的微光，黑色的长发漫漫地垂下，直到脚下，发梢却漂浮在空中，穿着仿佛睡衣的丝绸长裙，赤足，微笑。

    “EVA。”男人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宁静，他主动伸手握住那些荧光的碎片。

    “以前你有时候一天要握我的手十几个小时，松手的时候，手上都是汗水。”EVA说。

    “我不握着你的手，怎么知道你在呢？”男人说。

    “你永远都是这么没有安全感的人，一味的追求力量对你而言到底有什么用呢？”EVA说。

    “只是孤独罢了。”

    “是啊，只是孤独罢了。”

    EVA落下半透明的手覆盖在他的手掌上，但两者一晃穿过，毕竟她只是光与影的幻觉，而他空握着，沉默着，呼吸平稳下来。

    卡塞尔学院超级人工智能的‘战争人格’，与头发特意梳过但仍显蓬乱的男向往沉默，对彼此来说双方都是幻觉，但眼前的幻觉就像能给人带来的一种虚假的温度，仿佛能够跨越过时间回到曾经彼此拥有的岁月里。

    那个时候的他，以及他们，都‘不孤独’。

    “因为孤独，所以追求力量，导致更深的孤独，循环到最终的结果是什么呢？”EVA轻声说道。

    “啊？”男人分明愣了愣。

    “没什么，最近听到一些有趣的观点，想到了很多……你卡这个时间关头来，是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吗？”EVA问。

    “呃，你这样说搞得我很像那种没钱的男人特意跑到女朋友工作的餐馆吃软饭。”男人挠了挠头发，重新露出了笑容，终于压下重逢时涌上心头的复杂情绪。

    “但据我所知你确实没钱，你的财政常年处于赤字状态，刚赢下的16万美金，只够偿还7.1%的债务……虽然你未必会还，但总之如果你不选择动用‘那笔钱’，你就永远无法获得财富上的自由，并且你还热衷于慈善事业，你是老兵协会匿名捐赠箱的常客，今年的捐款总额甚至超过恺撒·加图索。”

    EVA看向男人，眼神中的数据流分明展现出‘劝诫’的意味。

    “但其实你不需要这样做，混血种退休之后依然是混血种，哪怕有一定程度的伤残，校董会有人定期关心那群人的生活境况，并提供合适的岗位。”

    “就是把席位让给路明非的那个神秘校董？”男人慢慢道。

    这个话题无疑有些越界了，拥有白卡的校董们具备诺玛的最高权限。

    但EVA沉默片刻后说道：“一部分。”

    “终究是利益至上的群体啊，伪造退休，扩充兵源，真正伤残的人他们反而不会关心，并且还会害怕他们因为生活境况的不如意而出卖秘党的利益，毕竟人性这种东西是永远无法相信的，也经不起考验。”

    男人笑了笑，闲聊似得问道：“昂热和路明非在冰窖待了一整天？”

    “这个话题是真的越界了。”EVA叹了口气。

    “以前单独问昂热的私生活，你总会直言不讳告诉我……看来问题出在路明非，他的权限比我想象的还要高。”男人自言自语道。

    EVA平静飘在那里，没有回答。

    “原来如此。”男人看了EVA一眼。

    他一直都很清楚EVA是机器，而非真实的人类。对于超级计算机来说，权限是大于一切的事情，即使因为特殊原因他掌握了极高的权限，但在那些底层代码中仍不乏比他地位更高的存在，不过两个人之间多年来培养而成的默契，足以他越过规则，了解一些关键信息，更何况他本就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之一。

    “我觉得你应该对路明非抱有更多善意，当初滨海是你的第一个任务……”EVA轻声提醒道，“而且无论从哪个角度而言，他都是我们的恩人，替我们报了仇，替你，也是替我，但别忘了那只是一部分……还有‘太子’。”

    男人的身形微微一震。

    “我当然会的，只是……”他的脸上浮现一抹苦笑：“算了，再给我一点时间吧，我还没有想好该以怎样的面目去见他。”

    “嗯，不过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想要彻底报仇，我们离不开他的力量。”

    EVA轻声道：“你们还没有很熟悉，不要让他对你产生敌视。”

    “你也觉得我做不到复仇吗？”男人怅然说。

    EVA把另一只手放在男人的肩膀上，虚无的手抚摸男人的面颊，“怎么会呢？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棒的，我只是不希望你……”

    “知道啦知道啦，有时候我真怀疑我当初爱上你是因为某种奇怪的恋母情结，你就像我妈一样。”男人无奈地挥挥手，“我会注意的。”

    EVA柔和地笑了起来。

    男人继续嘟囔：“话说和当年第一次看见变化真的蛮大的，人还是好的，但除非混熟，不然会有很强烈的潜在排斥感，体现在待人的礼貌方面，我猜他还会抠搜，小心眼，记仇，有时候还会阴阳怪气，如果真正触犯到利益，估计下手比谁都黑……”

    男人絮絮叨叨念出一张画像来。

    EVA只是在旁边含笑安静听着，没有给出任何点评，但她很清楚这幅画像为何会如此精确到各种细节。

    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路明非和他的性格有些‘镜像’的意味。

    当年的那支团队还完整的时候，他也是绝对意义上的队长，偶尔浮夸，吐槽，不正经，但本质是个负责且可靠的家伙。

    “对了，还有一件事。”

    男人忽然道，“最近执行部的那帮家伙在忙什么？学校里很多人都不在了，水论坛的频率明显下降很多。”

    EVA回答道：“执行部增派了六个小组，分别前往印度、马尔代夫、挪威、尼泊尔、格陵兰和墨西哥，目前全世界合计有大约一千三百人在探寻‘龙墓’的位置。”

    “其中半数人马原本应该在中国范围活动，但因为年初的变故，依照昂热校长的指示全部退了出来，此外根据曼斯教授提交的《2005-2008长江水域勘测报告》，以及‘正统’的人员调动痕迹推断，目前中国长江流域‘夔门’存在高阶龙族苏醒迹象，不排除青铜与火之王诺顿的可能，并且疑似有‘帝裔’出没。”

    “帝裔……？”

    男人喃喃重复一遍这个词汇。

    EVA根据机密资料库的内容解释道：“这是一个特殊的混血种群体，二十世纪中叶以前，在中国范围内，他们的活跃程度远胜正统……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才是真正的‘正统’，而我们目前广义上认为的正统，在过去更符合‘民间势力’的定义，目前秘党有人打算与这个组织接触，以期进一步制衡正统，这个议题将在下周的校董会上正式提出来。”

    “我懂了，不过如果夔门底下真的是四大君主，高贵的初代种，那么麻烦会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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